患!

  回头儿再说宝玉,从王夫人厢房里一溜烟儿跑掉后,回到所居厢房,坐在恰好碰上过来的的湘云。

  宝玉与湘云说了会儿话。

  正好被贾政派了小厮过来,唤道:“京兆府的通判,傅大爷过来了,老爷说让二爷过去见客呢。”

  原来,京兆府的通判,因为临近京察过来拜访贾政,两人坐着说了会儿话,傅试就提出要见一见宝玉。

  其实经上次嬷嬷说宝玉被丫鬟以茶盅烫手,自己不疼,反问着丫鬟烫不烫,嬷嬷说宝玉是个傻的,而后宝玉又因纠缠黛玉被教训的经过。

  傅试问过其妹傅秋芳,对宝玉的看法,傅秋芳却只说着“不过稚龄顽童,心性未定”。

  这话一说,傅试心头反而存了几分疑虑,打算亲自过看一看宝玉。

  厢房中,宝玉垮着中秋满月的脸盘儿,一边由着麝月系着束发紫金冠,一边抱怨道:“有老爷和他坐着就好了,非要叫上我。”

  湘云在一旁笑道:“爱哥哥,主雅客来勤,人家会着你,许是知你雅,也是有的。”

  宝玉轻哼一声,说道:“罢,罢,罢,我可不是什么雅人,只是一俗人而已。”

  湘云一手托着苹果圆脸,笑了笑道:“你又是这话,听说珩哥哥上次说过伱,这性子倒也一点儿没变。”

  宝玉一听“珩哥哥”大觉逆耳,一时没吭声,心头却冷哂,“他自当他的好官儿,和我有什么干系。”

  这段节假,宝玉最为直观的感受,无论是宝钗还是黛玉,虽也和他说说笑笑,但却不大似往日亲昵。

  湘云叹了一口气道:“这人还是个通判,我想着爱哥哥,如今也该学些仕途经济,也会会这些为官作宰的,讲讲谈谈那些仕途经济,也好将来应酬事务才是啊……”

  毕竟是一起长大,情谊非寻常可比。

  宝玉一听这话,腾的火气就往脑门儿上蹿,恼道:“你自去和你那为官作宰的珩哥哥去玩儿,我这里仔细腌臜了你这知经济的人。”

  而后,头也不回,拔腿就走。

  湘云一听这话,一张苹果圆脸也有几分窘迫。

  麝月忙近前劝慰着湘云道:“姑娘可别说了,二爷最近可烦扰着这些呢,再过几天,就要到学堂,二爷还正愁闷着功课没做完呢。”

  正如假期临近结束,学生莫名的烦躁,偏偏功课一个字也没动一样,再加上在王夫人院落得了训斥,这会儿的宝玉,宛如吃了枪药,火气正盛。

  却说宝玉呛了湘云一句,并未如原著一般,路上见到黛玉,表白心迹。

  而是,一路不停来到贾政书房,与傅试谈论着,没多大一会儿,宝玉就是呵欠连天,心不在焉。

  也是傅试不会谈一些风雅趣闻,竟问着科举进学、四书五经诸事,自然不太趁宝玉的意。

  贾政见着这一幕,心头就生出几分怒气。

  为人父者,眼见自家儿子不成器,而东府还有一个衬托着,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可想而知。

  而后,贾政就与傅试一同用饭,过了午后。

  傅试笑着拱手道:“哥儿看着也累了,学生倒不好再作叨扰,这就先行回去了,学生恳请政公之事,还望从中说和,待明日再登门拜访。”

  贾政手捻胡须,面上微笑,点了点头,道:“我回头就和子钰说。”

  傅试一走,贾政折身回到书房,看着宝玉瑟瑟缩缩模样,脸色铁青,愤怒道:“枉你平日,口齿伶俐,刚刚畏畏缩缩,全无从容应对,成什么样子?”

  口中训斥着,越说越气,心头怒气更甚。

  宝玉这时脸色微白,紧紧垂下头来,听着叱骂,一言不发。

  贾政发了一通火,忽然想起贾珩所提,不能太逼迫着,压了压心头怒火,正要摆手让宝玉回去,忽地听到外间几个小厮急促的脚步声,面色变了变,不由出着书房观看,忽地,就见着一个半大小童跑过来。

  喝问道:“站住!”

  贾环呆在原地,见着自家老子脸上神色不善,心头一怯,这是由来已久的惧怕。

  贾政道:“跑什么!毛毛躁躁,成何体统!”

  因为贾环前段时日在学里表现还算不错,贾政的态度还好上一些。

  贾环低声道:“老爷,就是往后面井边过去,瞧着热闹。”

  “什么热闹?”贾政皱了皱眉,沉喝道。

  贾环骨碌碌转了下眼珠,低声道:“太太屋里的一个丫鬟要跳井,好多人都去看着那。”

  贾政面色倏变,暗道,家里从来宽柔待下,怎么会有人跳井?

  不由喝问道:“究竟怎么回事儿。”

  “我听见母亲说……”贾环左右看了一下,似有些顾忌。

  贾政会意,使着眼色,将几个小厮屏退至远远的。

  “宝二哥在太太屋里正要强奸太太的大丫鬟金钏儿,被太太逮个正着,就撵将出去,但金钏受辱不过,便赌气投井呢,如非珩大爷还有大姐姐截住,都快闹出人命了。”贾环低声道。

  所谓江山易改,本姓难移,也不过去学堂不久,对宝玉嫉恨,岂会消失。

  这一番添油加醋。

  贾政一听这话,宛如晴天霹雳,脸色苍白,手足冰凉。

  自家儿子强奸母婢,怪不得方才无精打采……还让珩哥儿瞧见。

  怒叫一声,“拿宝玉来!”

  贾环一听这话,面色变了变,身形一闪,就跑远了。

  不提贾政要拿宝玉,话分两头,却说另外一边儿,王夫人与薛姨妈、宝钗一同前往荣国府后院。

  这会儿后厨围拢热闹的人还没散去,一群嬷嬷、丫鬟都指指点点,虽不至人山人海,但也人声噪杂。

  贾珩见实在不太像,对一旁袭人道:“领着金钏先到大姐姐房里,让人都散了。”

  元春也反应过来,道:“珩弟,是这个理儿。”

  吩咐着抱琴道:“赶紧让人散了。”

  然而未等抱琴动作,这时忽地传来一声喊声:“太太,姨太太来了。”

  众人徇声望去,只见几个嬷嬷、丫鬟簇拥着两个着绫罗绸裙的妇人,还有一个容貌丰美,肌肤胜雪的少女。

  元春与探春上前向王夫人见礼,口唤母亲。

  王夫人面色淡漠,朝两个女儿点了点头,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贾珩,连忙挪开目光。

  近前,看向坐在地上的金钏,皱眉道:“这是怎么一遭儿,你摔坏了东西,我只不过一时气不过,打你两下,让你回家想想错处,等两天再唤你回来,怎么就闹这么一出惊天动地来?”

  事到如今,此刻的王夫人仍在试图遮掩。

  金钏闻言,脸色倏变,面上带泪,带着哭腔,愕然问道:“太太,我何曾打坏了屋里的东西?”

  众人闻言,面色古怪,想笑又不好笑,都连忙低下了头。

  王夫人嘴角抽了抽,盯着金钏,目光愈发冷厉。

  这丫头非要污了她家宝玉的名声,才甘心吗?

  贾珩瞥了一眼想要张嘴拱火的晴雯,沉声道:“二太太。”

  听着这声音,王夫人才转头看向贾珩,强行保持着镇定,道:“珩哥儿。”

  “宝玉人呢?”贾珩眉头紧皱,沉声问道。

  王夫人面色微顿,张了张嘴,不知为何,见着面色冷漠、不怒自威的少年,心底无端生出一股惧意,低声道:“珩哥儿,这件事儿不像外人传的那样……”

  这一刻的王夫人,脸上神色仓皇,低声下气,已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。

  “太太,先让宝玉去祠堂跪着罢。”贾珩眉头紧皱,不想和王夫人多做废话。

  对宝玉的处置,从他族长的立场出发而言,跪祠堂无疑是最好的选择。

  或者说,抛开有色眼镜,对宝玉的处置,也是跪祠堂。

  这和先前贾琏还不一样,贾琏偷母,有其父贾赦与邢夫人亲自背书,矢口否认,绝无此事!

  那么族里非要调查个一清二楚,就有越俎代庖,没事找事之嫌。

  而且,偷母这种事,人伦惨剧,对阖族而言,脸上都不好看,所以他当初也不会穷追不舍,把人往绝路上逼。

  但宝玉调戏母婢,这等事儿,其实可大可小。

  如说是大不孝也是大不孝,如说是纨绔膏粱子弟的浮浪之举,其实也说得过去。

  好比贾赦费尽心机使出乾坤大挪移,咬死就说房里没开脸的丫鬟,但不肯愿意承认是姨娘。

  因为这是大丑闻,父子都没脸面的悖逆人伦事,如果偷着嫡母,贾赦都要被夺爵,贾琏只有自杀一条路走。

  对于母婢,反而事态没这么严重,母亲甚至可以赐给儿子,用以教导人事,这甚至是大家族的潜规则。

  但纵然是这样王夫人也觉得无法接受,因为来自一个母亲的爱,不允许自家儿子背负着调戏母婢的污名,当然也是关心则乱,失了计较。

  脸色苍白如纸,只觉四肢冰凉,急声道:“珩哥儿,宝玉他还只是个孩子,他哪里知这些啊。”

  一旦跪祠堂,那宝玉在族中的名声,毁了!彻底毁了!

  这辈子都要带着这个污名,跪祠堂几乎坐实了调戏母婢之事,她想要遮掩都没法遮掩!

  贾珩道:“二太太,我贾族为积善之家,如今因宝玉之浮浪行迹,差点儿闹出人命,不管如何,既子弟不成器,我这个族长,就不能坐视不理。”

  王夫人闻言,一颗心沉入谷底。

  也是平时没见着贾珩的反击,或者说从前的贾珩,对王夫人的上蹿下跳,根本就没有在意。

  王夫人双腿瘫软,急声道:“珩哥儿,宝玉他还是个十来岁大的孩子,他能懂什么!是这婢子勾引着,我原也是准备过两年,将金钏给宝玉的,他们两个胡闹着,我……”

  这会儿,什么愤恨,什么淡漠,只有恐惧……不停往里找补。

  如果王夫人一开始说着,我原也是准备将金钏过去服侍宝玉,只是宝玉这般小,这婢子就勾引着宝玉,这才打了她一巴掌,倒也像那么回事儿。

  但王夫人关心则乱,此刻再行找补,就有些不济事。

  事实上,人一开始都下意识避重就轻,找着最轻的借口为自己开脱,直到兜不住了,要么气急败坏要么倒打一耙。

  好比《只是男闺蜜》、《很单纯的喝酒》、《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》、《真的只是气氛到了》、《戴了》、《孩子不是你的怎么了,还不是为你养老》、《抛开事实不谈,你难道就一点儿没有错吗》……

  厚颜无耻,大抵如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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