厢房之中,惜春起得身来,清丽略带有几分婴儿肥的脸蛋儿上流露的喜色敛去,起身迎过来,明明有几分奶声奶气的声音偏偏故作疏冷:“珩大哥怎么过来了。”

  贾珩冲惜春点了点头,笑了笑道:“过来看看你,怎么这几天没去你嫂子那边一起用饭?”

  说话间,不待惜春开口,清眸转动,看向妙玉,道:“妙玉法师也在?”

  被身形挺拔的少年,居高临下带有几分压迫性的沉静目光盯着,妙玉眸光微动,起得身来,双手合十,“阿弥陀佛,贫尼见过珩大爷。”

  贾珩默然片刻,道:“妙玉法师不需多礼。”

  妙玉徐徐抬起晶莹如雪的玉容,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年。

  然而,却见那少年重又将目光投向惜春,温言软语问道:“惜春妹妹,这几天心情可好了一些?”

  惜春轻轻摇了摇头,道:“珩大哥,我没事儿的,嗯……”

  分明,突觉自家手腕被一旁的少年拉了拉,芳心微惊,耳畔却响起温和之音,道:“惜春妹妹别站着了,坐下用饭。”

  惜春抿了抿樱唇,由着贾珩近得圆桌之前,就势坐下,而后转眸看向一旁的少年,欲言又止。

  “妙玉法师也坐。”贾珩抬眸,看着保持着站姿的妙玉,道:“妙玉法师也没用饭罢。”

  妙玉并没有坐下,而是星眸颤动,道:“珩大爷若是和四小姐叙话,贫尼是否回避一下。”

  贾珩道:“倒不需如此,妙玉法师在这儿,正好帮我开导开导惜春妹妹。”

  说着,剑眉之下的朗目,目光清冽地逼视着妙玉。

  一个坐着,一个站着,但坐着之人,压迫威势却不减反增。

  站时,居高临下,坐时,仍是八风不动。

  妙玉蹙了蹙柳叶细眉,明眸微冷,心头就有几分不悦,她觉得这少年权贵,有些咄咄逼人了。

  可转念之间,心头也有几分了然,开导开导?

  先前,这位少年是这么和自己说的,让自己劝劝惜春。

  但她……并没有放在心上。

  这时,惜春看向妙玉,脆生生的声音响起:“妙玉师父,一同坐下用饭吧。”

  贾珩闻听这称呼,目光微动,都以师相称了吗?

  妙玉这会儿,顺势落座下来,只是目蕴冷色,宛若石玉。

  贾珩看着桌子上的菜肴,都是一些青菜米饭,而青菜也只有两碟,转眸看向惜春,眉头紧皱,目光锐利不减,道:“妹妹这几天,就吃这些?”

  惜春听得询问,尤其对上那有些严厉的模样,心头下意识一慌,忙说道:“珩大哥,我这几天不大有胃口。”

  入画却在这时接话说道:“大爷,你劝劝我家姑娘吧,她这几天都吃这些清淡的。”

  惜春凝了凝秀眉,脸颊霜色弥漫,瞪了一眼入画。

  贾珩轻声道:“惜春妹妹,你别怪入画多嘴,你现在正是长个儿的年纪,饮食不宜太清淡、寡味了。”

  听着略显责备的语气,惜春藏在桌下的手,紧了紧,轻声道:“与妙玉师父在此闲谈,不好以荤腥之气冲撞了。”

  妙玉:“???”

  贾珩语气转而温和,叮嘱说道:“妙玉法师为化外之人,得道神尼,餐霞食露尚可住世常存,自非你这等小姑娘可比,再说,她已为大人,你还是小孩儿,你……也不想长不大吧?”

  说着,摸了摸小萝莉的头,一记摸头杀。

  惜春闻听此言,不由抬眸看了一眼妙玉,见其窈窕身形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只是感受到被少年摸头,心头一跳,脸颊顿时有些羞红。

  当然,更多是被这种哄小孩儿的宠溺方式,弄得心绪复杂,不知所措。

  妙玉神情淡漠,清声说道:“珩大爷言重了,贫尼也是肉体凡胎,只是自幼时三岁念佛,苦修经年,于此粗茶淡饭,早已甘之若饴。”

  贾珩闻言,转眸看向面色幽宁,清言冷语的妙玉。

  暗道,妙玉就是妙玉,一点儿都不吃亏,而且话里话外,分明还打着机锋。

  意思是,我就是这么吃素长大成人的,你内涵谁呢?

  其实,他方才也有一点点儿情绪在的,惜春跟着妙玉待了才多久,就受着负面影响,这妙玉是没有将之前自己的“有言在先”放在心上。

  少顷,贾珩点了点头,赞叹道:“师太好修行。”

  妙玉:“???”

  师太?

  说不过,就人身攻击?

  宁荣二府的主事人,贾家族长,难道就这种气度,果然是赳赳武夫,不可理喻。

  妙玉心头愈冷,乜了贾珩一眼,不多说其他。

  原来也是个俗人而已。

  贾珩却没有再看妙玉,只是面色闲适,看着惜春,轻声说道:“佛家崇慈悲为怀,尚有以肉伺鹰之举,师太佛法精湛,功参造化,见得诸相非相,岂会因见闻你食荤腥,而心生不忍、烦厌之念?”

  妙玉闻言,却玉容微顿,贝齿咬了咬樱唇,眸光如寒月孤星,清冷凌厉起来,看向那若无其事的少年。

  这是以佛家机锋在说她着相、小气,未见本性……

  惜春脸色顿了下,惊异地看着贾珩,心头喃喃道:“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,若见诸相非相,则见如来……这是金刚经上的句子。”

  贾珩对歪着一张小脸讶异地看着自己的惜春,笑了笑道:“所以,下次再与妙玉师太用饭,分餐而食,互不影响就是了。”

  惜春却没有应这话,而是眸光熠熠,有些婴儿肥的粉嘟嘟脸颊上,带着好奇之色,问道:“珩大哥也通佛法?”

  此言一出,一旁的妙玉,修眉微蹙,紧紧看向对面的少年,忍不住说道:“珩大爷,身在宦海,尚刑名法术之学,行治国安邦之道,舞干戚以涤凶恶,也通佛法?”

  她父亲是名流仕宦,信儒学治世之道,对佛道之说,以为怪诞不经。

  或有信奉佛法的官吏,但多是不学无术、利欲熏心,只为升官发财而烧香拜佛,反而玷辱了佛门清静之地。

  贾珩抬眸看向妙玉,轻轻笑了笑。

  此言虽是恭谨于他,但也暗藏机锋,妙玉不仅性情孤傲,言辞也颇有攻击性。

  比起黛玉的促狭、小意,妙玉更为偏执、冷傲。

  念及此处,不假思索道:“不悟即佛是众生,一念悟时众生是佛,师太何言我身无佛性?”

  这是禅宗六祖慧能的偈语,当然世人只记住了菩提树、明镜台,而贾珩唯喜这二句。

  慧能此言意为,众生皆有佛性,关要在于开悟,以之用来讥讽妙玉的傲慢与偏见,自是恰如其分。

  妙玉凝了凝眉,玉容倏变,震惊地看着那少年,一时语塞。

  慧能之语,她自是了然,但不想这少年权贵还知之甚多。

  不对,这人总是唤她师太,简直……岂有此理。

  惜春明眸闪烁着讶异,声音中带着喜色道:“珩大哥,你通佛法?”

  贾珩笑了笑,道:“惜春妹妹,我于佛法一窍不通,但我……通道,佛本是道。”

  他前世观读道藏,触类旁通,对佛经只能说是一知半解。

  妙玉玉容清幽,闻言倏然色变,盯着贾珩,如见异端,抿了抿薄唇,道:“珩大爷,佛本是道之言何意?”

  贾珩道:“此道非彼道也,道者,法也,天道自然,万法归一,妙玉师太不是也大爱老庄之学吗?如何不知?”

  据他所知,妙玉不是单纯的尼姑,其人性情高洁,虽为尼姑,但喜爱庄子之学。

  否则,也不会觉得宝玉这等喜庄子之学的性情不错。

  红楼梦中,曾借傅试派来观察宝玉的嬷嬷之口,提及宝玉经常和花花草草说话,当然,刨开当听到花花草草和自己说话,就是精神病的症状,就可见宝玉未出家前,是有些沉迷于庄子这等奇峭诡丽之学。

  就在贾珩想着要不要给妙玉,顺势讲一讲洪荒流,洗一洗脑时。

  却见妙玉玉容神色变幻,现出几分庄丽、妍美之意,起身,看向贾珩,双掌合十,道:“若欲修行,在家亦得,不由在寺,是贫尼着相了。”

  这同样是慧能之语。

  或是动作太迅、起身太猛,许是僧袍宽大,身形曼妙,里间未曾紧缚……

  贾珩看着吃着粗茶淡饭长大、无贫可言、可称艳尼的少女,默然片刻,声如玉磬清越,笑了笑道:“方才也只是班门弄斧,妙玉姑娘,无需如此郑重其事。”

  方才虽为机锋,但其实也算是论道了,而妙玉性情孤傲归孤傲,但风骨还是有的。

  只是傲气藏心,口服心不服。

  妙玉听着对面少年清冷之言,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,不由微微荡漾起涟漪,脸颊因为羞恼,悄然浮起淡淡红晕。

  她前面才说“在家亦得”,这人就去师太之称,而改称以……姑娘。

  简直……

  绵里藏针,好凌厉的人。

  妙玉一时失神,既有被冒犯的羞恼,又有说不出的窃喜。

  事实上,在红楼梦原著中,妙玉给宝玉下帖子,曾以槛外人自居,然后宝玉一脸懵逼,还是邢岫烟提示了宝玉,让宝玉以槛内人自称,遂大获妙玉好感,引为平生知己。

  但这时的贾珩,却无意间,反其道而行之,则有更多的调戏意味。

  师太,我观你六根不净,情缘未了。

  大致如此。

  但妙玉电转之间,又觉得对面少年目光清正、锐利,并无调戏之意,反而更像是应和论道之言,但态度始终又有几分冒犯。

  故而觉得贾珩绵里藏针,言辞凌厉。

  这是一种“冒犯”混合着“知己”的复杂心思。

  嗯,感觉略有些奇怪。

  但独特,迥然有异于旁人。

  惜春这会静静听着一旁的少年与妙玉叙话,明眸叠烁,看向那谈笑自若,一种难言的欣然心绪涌出。

  这位冷言冷口的小萝莉,喜欢佛学,更多是悲凉寂寞、心思空寂之时的寄托,此刻的惜春,还未生出遁入空门的避世之念。

  当然,因个人之出身,对佛学感兴趣未必是假,因此更见着惊喜。

  贾珩这边儿与妙玉打了一通没有硝烟的嘴炮,然后,转头目光温和地看向惜春,温声道:“好了,饭菜快凉了,惜春妹妹和妙玉姑娘,都先用饭罢,佛也好,道也罢,总要吃饭。”

  后面的佛家不事生产,道家自立更生……还是没要必要刺激妙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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