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国府

  傍晚时分,贾珩从五城兵马司返回,待回到府中,刚刚来到前厅,就见着晴雯近前,说道:“公子,大姑娘,二姑娘还有三姑娘她们都来了。”

  贾珩点了点头,道:“这就去看看。”

  刚刚到廊檐下,隔着棉被帘子,就远远听到内厅女子的说笑声传来,步入厅中,一股如兰如麝的香气扑鼻而来。

  抬眸望去,满堂珠翠,莺啼燕语。

  秦可卿正拉着元春的手说话,一旁迎春、探春、惜春、宝钗、黛玉、湘云,尤氏三姐妹,也在一旁说笑。

  气氛轻松欢快。

  见道贾珩挑帘入得厅中,众人就都停了谈笑,一道道或明媚、或天真、或灵动的目光,齐刷刷看向那披着大氅,内着武官锦袍的少年。

  贾珩笑了笑道:“今个儿,家里挺热闹啊。”

  四春、钗黛、湘云、尤氏三姝,一屋子莺莺燕燕,着颜色、样式不同的裙钗袄裙,发饰妆容或素雅、或清丽、或妍美,虽值冬月,但仍有百花齐放,姹紫嫣红之感。

  倒无他意,只是赏心悦目,尤其是劳累一天,见得这一幕,心情很难不愉悦。

  秦可卿连忙起身上前,从贾珩手中接过解开的大氅,秀美玉容上笑意嫣然,轻声道:“今儿邀请了大姐姐和姐妹们过来赏花,中午时一起吃了些酒,可惜夫君不在,夫君这是刚从衙里回来?”

  贾珩点了点头,道:“去了京营和司衙将最近的事儿料理了一些。”

  本来,他还想去军器监查看一下这时代的军工冶炼水平,以便为改良火器提供参照,但在五城兵马司将近月以来的各项事务过问、处置一遍,就已天色昏沉,渐暮时分,只好决意改日再去了。

  贾珩落座下来,接过一旁晴雯递来的茶盅,问道:“方才和大姐姐说什么呢?”

  秦可卿笑了笑,道:“夫君,再说这两天切磋琴技的事儿,大姐姐于音律一道造诣颇深,夫君这两天有空暇的话,可以听听?”

  贾珩面色怔了下,凝眸看向一旁的元春。

  这会儿,元春着一身澹黄色衣裙,梳着少女的环髻,端丽妍美的脸蛋儿上,梨涡浅笑,目光莹莹如水,虽是年方二九,但身上笼罩着大家闺秀的温婉知性气质。

  “大姐姐,擅于抚琴,想来是此道行家。”贾珩道。

  元春轻笑道:“珩弟,弟妹才是行家里手,我刚刚和弟妹谈论曲乐,也觉得受益匪浅。”

  秦可卿笑道:“比起大姐姐来,只是萤火之与皓月,不值一提。”

  元春柔声道:“快别这么说,其实我在宫中也很少弹琴了,技艺是愈发生涩了。”

  听着两人谦辞着,贾珩笑道:“不急,大姐姐以后空闲时间多了,可以慢慢捡起来。”

  转而,目光转向黛玉几个,道:“我记得林妹妹,也是会弹琴的吧?”

  他记得黛玉屋里墙壁上就悬有一张琴,但不知黛玉会不会弹琴,如按着程高本第八十六回,寄闲情淑女解琴书,黛玉应是学过。

  黛玉正凝神倾听着,一剪秋水明眸不错眼珠地看着某人,这一下突然被问到,怔忪了下,迎着一道道目光注视,星眸闪了闪,垂下一丛羞意,俏声道:“小时倒是学过一些乐理,只是许多年未曾弹过,不大会弹。”

  贾珩笑了笑,道:“琴为圣人之器,陶冶性情,妹妹闲暇时,也可弹弹,聊以自娱。”

  黛玉看着那冷峻少年脸上的微笑,轻轻点了点头。

  众人原是闲聊,对二人谈话,倒也不觉有异。

  元春这边儿,已抬起一张如牡丹花芯的妍丽脸蛋儿,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年,好奇问道:“听三妹妹说,珩弟将族里一些年轻子弟,都带到了京营从军?”

  此言一出,宝钗、湘云、黛玉都看向那气定神闲的少年。

 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,解释说道:“我们家人口多,年轻子弟也有不少,可原本族里的年轻子弟既不读书科举,也不习武从军,只在东西两府帮着做一些寻常执事,委实不是出身之道,这算是给他们一个晋身之阶。况一家一族,想要长长久久,富贵绵延,也需得大家齐心协力。”

  说来,他觉得贾珍以及贾赦之所以不上心此事,多半还是担心嫡支不出去做事,而旁支表现的太过突出,就有以庶凌嫡之忧。

  至于王子腾、贾雨村,则更像是一种“宁与友邦,不与旁支”的心理。

  众人闻言,面上不约而同现出思索之色,如宝钗、探春、元春,都笑着点了点头。

  元春凝睇而望,柔润如水的目光落在贾珩脸上,笑道:“珩弟,这个法子好,族里愿意读书科举的,可去崇文馆读书,小一些的可到讲武堂习武,如是不管不顾,任由飞鹰走狗,游手好闲,于家于国也无用处可言。”

  如果她是族长,也会这般做。

  一家一姓,也不能只靠一人,总要同族兄弟互相帮衬。

  她回来一天,从旁人口中了解到眼前少年在族中的举措,先前重建族学,崇文讲武,一扫子弟游荡纨绔之风,这又是领着族中青年子弟从军,是真心想绵延、繁荣宗族。

  贾珩笑道:“元春大姐姐向来见识不凡,也不是说都从军,各人志趣不同,有愿意读书的,就可走科举,有愿习武从军的,到军中为将校,族里都会给予出路,再有那既不喜读书又不愿习武从军的,可学商贾货殖之道,实在不行,再帮着族里做事,总有一条出路。”

  湘云苹果圆脸上流溢着烂漫笑意,说道:“那既不喜读书科举,又不习武从军,又不想作商贾的呢?”

  众人面色古怪,目光对视,想说些什么。

  唯黛玉拿起手帕,掩嘴娇笑,道:“云妹妹,这是替你爱哥哥问的吧?”

  贾珩清咳了一声,道:“林妹妹,不要总拿宝玉打趣。”

  宝玉:你干脆直接念我身份证得了。

  元春:“……”

  元春玉容微顿,将一双晶莹明眸抬起,目光中带着几分嗔怪与羞恼,轻声道:“珩弟,宝玉今儿个,我催着他读书了,都是些四书五经,制艺文章之类,我想着他明年开春府试就可下场了。”

  昨天,母亲和她说了眼前少年教导宝玉的事儿,语气颇多抱怨,但她觉得倒没什么。

  贾珩怔了片刻,点了点头,道:“有大姐姐督促着宝玉,想来宝玉在学业上也能大有进益罢。”

  有元春这位大姐在,想来宝玉这段时间,嗯,应该过得比较充实。

  宝钗轻声问道:“珩大哥,可曾见到了哥哥。”

  贾珩面色诧异了下,说道:“文龙?”

  “他跟着舅舅去了京营。”宝钗柔声道。

  贾珩摇了摇头道:“我没见着,不过文龙能去京营,也是人尽其材,想来王节帅定能好好照料他的。”

  就在这时,外间一个婆子进入花厅,说道:“宝姑娘,表少爷从京营回来了,姨妈唤你回去呢。”

  宝钗闻言,秀眉微凝,抬起一双水润莹莹的杏眸,俏丽脸蛋儿上现出惊讶。

  秦可卿嫣然笑道:“薛妹妹,若是惦念着,可先回去的。”

  宝钗有些不好意思看向秦可卿与贾珩,说道:“嫂子,珩大哥,那我失陪了。”

  贾珩点了点头,道:“去罢。”

  却说宝钗离了宁国府,返回梨香院中,就瞧见着军衣号服的薛蟠,正在厅中与薛姨妈叙话。

  薛蟠挺胸腆肚坐在背靠椅上,笑道:“妈,你当时是没瞧着,下面黑压压一片人,大气都不敢出,都听着舅舅发号施令,什么参将、游击、都督都有好几个,那种威风。”

  薛姨妈喜得笑意满面,说道:“好,好,让你去你舅舅那边儿,是去着了,你好好干,来日也好混个前程。”

  薛蟠晃了晃大脑袋,笑道:“将来,我也是要做个将军的。”

  薛姨妈闻言,点了点头,面上笑意不由愈发浓郁。

  “姑娘回来了。”就在母子二人畅想未来之时,同喜开口说道。

  薛姨妈抬眼望去,只见宝钗领着莺儿、香菱从外间回来。

  薛蟠站起,大脸盘上现出笑意,道:“妹妹这是从哪儿回来的?”

  目光落在一旁的香菱身上,眼珠子骨碌碌转起,搓了搓手,笑道:“小香菱是愈来愈水灵了。”

  香菱被吓得身形一闪,连忙躲到了莺儿身后。

  宝钗打量了一眼薛蟠,轻声道:“兄长,这是从京营回来?”

  薛蟠这时重又坐在椅子上,提起一旁的茶壶,笑道:“这是刚从营里出来,明个儿还要过去,这几天事务繁忙。”

  薛姨妈道:“乖囡,你哥哥跟着你舅舅,长着不少见识的。”

  说着,就将薛蟠在京营里的见闻叙说了,笑道:“说来还要谢谢珩哥儿,给你兄长指出这么一条好路子来。”

  薛姨妈说到这里,心头也有几分感慨,以前她怎么没想到,让蟠儿跟着他舅舅学些本事?

  是了,以往蟠儿年岁小,出去也不大放心,现在正该是出去做大事的年纪。

  薛蟠笑道:“今个儿,十二团营的武将都来了,听着舅舅吩咐,倒是可惜没见珩表兄,妹妹,你是不知道,舅舅的气派,那一声令下,都是道诺,我今天问了下京营的官儿,妹妹猜怎么着,舅舅统管着京营,在京营里就是这个。”

  说着,竖起了大拇指。

  一旁的薛姨妈,又恼又喜,道:“你这孩子,胡说什么呢。”

  宝钗秀美双眉下的杏眸熠熠闪烁,自动忽略了自家兄长的炫耀之言,看向薛姨妈,轻声道:“我刚才从珩大哥那边儿过来,珩大哥也带了不少族里人往京营从军。”

  薛姨妈脸上笑开了花,道:“是吗?”

  心头不由愈发满意。

  “等过两天,得让你哥哥请他个东道儿才是。”薛姨妈想了想,眉开眼笑说道。

  宝钗螓首点了点,看了一眼坐没坐相的自家兄长,心头叹了一口气。

  不提薛家三口如何喜不自禁,却说贾珩这边儿,在厅中陪着元春等人说了一会儿话,就去沐浴更衣。

  厢房之中,屏风上倒映着一颀长、一娇小的两道身影。

  贾珩在晴雯的侍奉下解着官袍,进入浴桶之中,微微闭上眼,等了一会儿,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宽衣声以及哗啦入水声,由着晴雯揉捏、搓洗着肩背。

  贾珩面上平静中带着欣然,轻声问道:“这段时间,在忙什么呢?”

  晴雯声音许是因为羞涩,略有些颤抖,轻声道:“读书写字,这几天,我寻了一些诗词集来看。那个公子,我想……”

  贾珩转过身来,清冷的眸子,打量着那张五官俏丽,因为热气腾腾而白里透红的脸蛋儿,皱眉问道:“不是昨天……怎么又想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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