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国府

  贾珩阅览完相关卷宗,及至傍晚时分,重又返回宁国府,刚刚落座下来,吩咐晴雯准备热水沐浴。

  落座下来,正待品茗,忽而就听到下人所言,魏王陈然在幕僚陪同下,前来叙话。

  贾珩说话之间,迎出仪门,抬眸看向魏王,拱手道:“见过魏王殿下。”

  魏王看向那蟒服少年,面上神色欣喜不胜,问道:“子钰,自家人无需多礼。”

  “未知殿下造访寒舍,所为何事?”贾珩目光微动,说道。

  的确是自家人,从甜妞儿那边儿论起,魏王高低得唤他一声?

  魏王道:“刚刚去见了父皇,说让我至京营历练,就想过来和子钰商量商量。”

  贾珩看向魏王,伸手相邀,低声说道:“魏王殿下,还请屋里说。”

  两人寒暄几句,旋即,进入后宅厅堂之中,双方分宾主落座,仆人奉上香茗,开始叙话。

  魏王整容敛色,目中微动,轻声道:“今个儿去宫中见了父皇,父皇说想让我至京营领一份差事,父皇和子钰说了吗?”

  贾珩默然片刻,说道:“先前提及过此事,京营如今正在募训兵丁,王爷可以前往京营督军。”

  魏王目中带着些许期冀,相询道:“子钰以为孤至京营以后,当从何着手?”

  贾珩叙道:“自去年西北大战以后,京营兵丁军籍不齐,先前从河南、河北拣选班直,但京营还有不少缺额,各营都在募训,殿下可以先至京营观摩一番,再作计较不迟。”

  京营十二团营,常备兵力在二十万人左右,当初的忠顺王一战折损了近五万,如果再加上去年各种战事的兵丁伤亡,京营兵马仍有六七万的缺口。

  可以想见,随着魏王介入京营作训事务,定然会有一些“郁郁不得志”的中低阶将校投靠。

  这都是避免不了的事儿。

  此外,魏王的老丈人汝南侯卫麒,此刻还领着效勇营都督之职,又多加帮衬。

  这都可以预见,魏王必然在京营得到一批心腹羽翼。

  这显然也是天子的用意!不仅是魏王,楚王也给予培植羽翼的机会。

  前提是,两藩都是在天子的眼皮底下壮大。

  当然,他现在也不可能真的将京营作训、人事大权集于一身,这在崇平帝心头是决然不能容忍的。

  不仅是魏王,李瓒也会在军机处以及京营的人事和作训事务上制衡于他,当年就是李阁老极力举荐他出任检校京营节度副使。

  想要破除这般困局,唯有辽东战事再起,他率领数十万大军征讨辽东,在那一刻他对军权的掌控力度才是空前的。

  这就是赵匡胤为何非要制造契丹联合北汉攻周的流言,因为唯有战时,赵大对兵权的掌控才最有力。

  魏王闻言,心头微喜几许,问道:“子钰,募训兵丁,总掌作训事宜,应该不难的吧。”

  如果是募训兵丁,他就能在京营提拔一些年轻的将校,时间一长,身边儿也就有了自己的人马。

  贾珩点了点头,道:“魏王殿下,这些倒不算太难,魏王殿下最近不是要在关中主持督问新政事宜。”

  魏王叙道:“关中诸府县已经初步完成新政相关事宜,还有一些手尾需要收拾,这次清丈田亩,可见地方士绅兼并之事严重。”

  贾珩道:“如今新政在大汉诸省如火如荼,明年就可见成效,彼时,国家国富民强,兵精甲利,用兵辽东也能如泰山压顶。”

  清丈田亩,一条鞭法,摊丁入亩,最多三年时间就可使大汉国库丰殷,继而犁庭扫穴,平定辽东。

  魏王剑眉之下,目光咄咄地看向那少年,感慨道:“子钰提出的火耗归公,真是严防积年猾吏的厉害手段。”

  眼前少年比自己还要小上两三岁,但允文允武,胸有丘壑,可谓经天纬地之才,世上少有人能及。

  这会儿,后院之中传来垂挂的珠帘“哗啦啦”的响动声,而后,就见咸宁公主挽着李婵月的纤纤素手进入屋内,唤道:“魏王兄。”

  “咸宁来了。”魏王陈然看向咸宁公主以及一旁的李婵月,笑了笑,说道:“咸宁,这两天怎么没有进宫给母后请安。”

  咸宁公主秀眉之下,清眸流波,笑了笑,说道:“明天正说过去呢,这两天过来看看芙儿。”

  咸宁公主与李婵月落座下来,仆人这会儿奉上两盅香茗,茶香袅袅,沁人心脾。

  陈然说话之间,那张胖乎乎的脸庞上,忽而涌起阵阵复杂之色,说道:“咸宁给你说个事儿,上午我去宫里给母后请安,母后那边儿…那边儿好像有喜了。”

  说到最后,魏王声音不自觉细弱一些,显然有些难以启齿。

  咸宁公主:“……”

  什么情况?母后有喜了?母后她这都多大年纪了?

  但这种不敬的念头只能在心底盘桓,不好宣之于口,毕竟天家多子多福,原也是一桩喜事。

  李婵月秀眉之下,藏星蕴月的眸子,清波盈盈如水,脸上流露出一些惊讶之意。

  舅舅身子骨儿不是不大好?舅母这次竟有孕了。

  贾珩这会儿端起茶盅,轻轻抿了一口茶,面色旋即回复如常。

  主要,他也不确定甜妞儿肚子里的孩子,是不是他的,有什么不自在的。

  魏王定了定繁乱的心神,柔声说道:“咸宁,这是喜事儿。”

  其实,魏王倒不怎么担心生下的孩子会影响到自己的身份。

  姑且不说是男是女,就是等小孩儿长大,都好多年以后了,相比之下,甚至南方的梁王,威胁力度似乎还要大一些。

  但魏王从来也没有太将梁王放在心头。

  咸宁公主也压下心头涌起的丝丝怪异之感,柔声说道:“那我明天去宫中探望一下母后。”

  兄妹两人叙着话,贾珩在一旁品着香茗。

  如果从上帝视角来看,似乎有几许“事了拂衣去,深藏功与名”的洒然气度。

  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之下,清眸闪了闪,柔声道:“魏王兄,时间也不早了,不如一同用些晚饭。”

  魏王笑道:“正好与子钰商量商量京营的事儿。”

  咸宁公主抬眸看了一眼那老神在在的少年,容色微顿,芳心之中似乎若有所思。

  而后,后厨摆放着各式菜肴,色香味俱全。

  贾珩开始用起饭菜,手中拿起筷子,夹了一块儿,放进嘴里,好整以暇用着饭菜。

  而咸宁公主则与李婵月相伴而坐。

  待用罢饭菜,魏王目光微微抬起,脸上含笑地看向那少年,说道:“那子钰,明天我去京营先去看看情况。”

  贾珩点了点头,道:“明天我也会前往京营一趟。”

  如今的京营也就是十万左右步骑,先前的山东平乱已经被调走了五万。

  魏王道:“既是如此,那孤也就不多留了,告辞了。”

  贾珩道:“我送送魏王殿下。”

  等之后,魏王起得身来,离得宁国府。

  咸宁公主秀美蛾眉之下,转眸看向那少年,柔声说道:“先生,明天我和婵月进宫去跟母后请安,先生去不去?”

  贾珩道:“咸宁,我明天还要去京营。”

  他过去做什么?也没有单独与甜妞儿叙话的机会,不如暂且避一避,等过几天热闹散了一些,再寻个机会问问甜妞儿。

  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?

  其实,他还是有些在意这一点儿的,做不到完全装糊涂。

  咸宁公主螓首点了点,轻声说道:“先生,那我和婵月过去了。”

  李婵月柔声道:“小贾先生,娘亲从长乐宫回来了。”

  因为太上皇驾崩,冯太后哀伤不已,晋阳长公主就前往长乐宫,陪同冯太后住在一起,以缓解其哀痛。

  贾珩点了点头,道:“这两天过去公主府那边儿看看。”

  晋阳与孩子南北分离,估计要不了多久,也会南下金陵,与孩子团聚。

  贾珩说话之间,正要起身离开,咸宁公主却一下子挽住贾珩的胳膊,柔声道:“先生,随我前往去秦姐姐那边儿吧,先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,反而因为我来了,又不去寻秦姐姐。”

  贾珩闻言,也只得随着咸宁公主前往后院厅堂。

  ……

  ……

  已是夜幕降临,夏夜时节,蛙鸣与蝉鸣在庭院中的草丛里响起,衬得夜色愈发静谧,而萤火在花丛中扑闪而闪,似与浩瀚银河中的繁星交相辉映。

  此刻,秦可卿一袭刺绣莲花的丹红衣裙,轻薄的夏裳勾勒出丰腴玲珑的娇躯,头上簪饰不多,而恍若一朵盛放其时芙蓉花的脸蛋儿下,秀颈白腻,肌肤胜雪,一股丰熟、明艳的气息无声弥漫。

  不远处还坐着一个容貌、气韵有五六分像的少女,正是香菱。

  这几年的将养,这位曾经的少女也渐渐长开,眉眼妩媚天成,眉心的一点胭脂记更将少女映照的恍若莲荷。

  秦可卿坐在摇篮之畔,正自拿起一个拨浪鼓给襁褓中的女婴轻轻摇着。

  “咚咚…”

  拨浪鼓摇动不停,似播撒着快乐。

  那襁褓中,粉雕玉琢、恍若瓷娃娃的女婴,细小眉眼微微张开,脸蛋儿肌肤白里透红的脸蛋儿笑意烂漫,明媚绚丽。

  小丫头的爹娘本身就是俊男靓女,女婴自是遗传了良好的基因,皮肤白皙,柳眉凤眼,俊俏无比。

  这会儿,宝珠进入厢房,面带笑意,说道:“奶奶,大爷和公主殿下来了。”

  秦可卿闻言,转过云髻巍峨的螓首过来,宛如弦月蛾眉之下,目光抬起,看向那蟒服少年以及咸宁公主与李婵月,说道:“夫君,客人刚刚送走了?”

  贾珩道:“走了。”

  说着,行至近前,笑了笑道:“可卿,哄女儿呢。”

  秦可卿柳叶细眉挑了挑,澄莹如玉的美眸妩媚流波,静静看向那少年,柔声道:“和芙儿说说话。”

  贾珩垂眸看向奶香奶气的婴儿,轻轻握住那伸出的一只胖乎乎小手,轻笑说道:“芙儿见到爹爹,都笑了起来。”

  “她记性可好了,一年见不到几回,这都能记住。”秦可卿轻笑了下,柔声说道。

  贾珩:“……”

  他回来之后,也是经常哄着自家女儿的。

  咸宁公主道:“先生,我抱抱芙儿。”

  说着,凑至近前,握住那胖乎乎的小手,妍丽玉容上不由现出一抹欣喜之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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