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名青鸾卫好手缓缓推开了天乐宫的大门。

 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,铺着红毯的笔直通道,两侧波光粼粼的水池,以及那面绘有《天师登仙图》的巨大屏风。

  此时大殿内的留声符阵已经停了,所以屏风后传来的声音十分清晰。

  那是一种青鸾卫们十分熟悉的声音,他们在审讯犯人时经常可以听到,并不稀奇。关键是,他们听到这种声音时,经常是伴随着犯人的惨叫、哀嚎和求饶。可今天不一样,没有惨叫和哀嚎,只有女子压抑的呻吟声音,痛苦中夹杂着某种喜悦。

  齐玄素沉默了片刻,第一个上前,其余人都跟在他的身后。当众人绕过屏风,立时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。

  一名女子赤条条的,被人吊了起来,一张面孔憋得通红,甚至有些发青,可从神态上来看,却是愉悦的,似乎马上就要登上极乐巅峰。

  这与花绮的死状十分相似,只是还未被开膛破肚。

  还有一名男子,同样是不着寸缕,手持带有荆棘倒刺的皮鞭,正奋力抽打着眼前的美妙躯体。

  此人正是“天乐桃源”的主事道士刘复同。

  苏染转过身去,同时不忘用手遮住柳湖的双眼。

  跟随苏染一道而来的几名道士脸色尴尬,又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幸灾乐祸。

  其余青鸾卫则是面面相觑,他们都是有官身的,最低也是个试百户,当然是吃过见过,如果仅仅是男女欢爱,根本不会如何大惊小怪。只是他们没有想到,主事道士不愧是主事道士,花样之繁多,实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,这场面真没见过。

  第八天养出身不俗,对于这类事情,有所耳闻,不过亲眼见到,还是第一次。

  吃过见过的青鸾卫尚且如此,更不必说齐玄素了。

  齐玄素同样震惊于眼前的场面,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。

  此时刘复同正沉浸于“游戏”之中,对于一众人的到来毫无所觉。

  最终还是齐玄素打破了沉默:“刘主事!”

  刘复同手中动作一停,猛地转过身来。

  当他看到一众人时,整个人好似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,一下子蔫了,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他的胯下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原状,甚至比平时还要小上几分。

  背对着刘复同的苏染淡淡道:“我想刘主事会给我们一个解释。”

  刘复同脸色苍白,嘴唇颤抖,说不出话来。

  抛开许多不能放在明面上的情况不谈,道门摆在明面上的道德标准极高,诸如废黜奴隶和人口买卖制度、废黜一妻多妾制度、废黜凌迟连坐等酷刑、不允许在玉京开设行院等风月场所等等,力求允许范围内最大限度之道德,使道门中人以玉京为荣,而鄙夷帝京,私下里称呼后者为野蛮之地。

  在这种背景下,有些事能说不能做,有些事能做不能说。

  有些事情不上秤,没有四两重,上了秤,便是万钧之重。

  当初一个三品幽逸道士凌虐仆人,曝出来之后,当即被勒令辞去一切职务,并且降为四品祭酒道士。

  刘复同今日的所作所为,无论月怜自愿,还是受到强迫,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,最起码“天乐桃源”主事道士的位置是很难保住了。

  齐玄素捡起地上的散落衣物,丢给刘复同。

  第八天养也使了个眼色,立时有两人上前,将快要窒息而死的女子放了下来。

  直到此时,苏染才转过身来,望向狼狈穿衣刘复同,脸色平静。

  对于一位供职于化生堂的主事道士而言,所谓的男女身体,其实没什么稀奇的,死后都是一块烂肉,甚至因为业务的缘故,他们是否还有正常的男女性趣,都十分值得商榷,这与佛门的白骨观颇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  苏染之所以转过身去,不过是象征性地男女避嫌而已,并非什么女子娇羞。

  等到刘复同穿好中衣之后,苏染看了眼遍体鳞伤的月怜,缓缓开口道:“刘主事,你从化生堂拿走了价值高达九千太平钱的祛疤药物,原来是为了这种事情。”

  刘复同说不出话来。

  如果是因公受伤,化生堂会免费医疗救治。

  如果不是因公受伤,那么化生堂就会收取一定的费用,并不追求盈利,主要是维持成本,不至于造成亏空。同时也会按照道士品级进行优惠减免,一品天真道士能完全免去所有费用,二品太乙道士只是象征性地收取三成费用。

  除了品级的固定减免之外,还有另外的减免。越是是危及性命的重伤,减免的力度也就越大,而美颜驻颜一类,不会减免。

  刘复同如今只是四品祭酒道士,祛疤又被划分在驻颜美颜一类,减免份额聊胜于无,所需的太平钱不是个小数目。严格来说,化生堂的分堂只是受那位长年不在此地的三品幽逸道士节制,苏染与刘复同平级,所以刘复同必须亲自出面才行,不存在刘复同写个便条就能让化生堂听令行事。

  换而言之,刘复同从化生堂拿药的事情,是被化生堂分堂记录在案的。

  苏染继续道:“看来刘主事是无话可答了,那我就当是刘主事默认了此事。还有一件事,你是不是作下连环杀人大案的凶手?”

  刘复同顿时脸色大变: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

  苏染拿出那张写有“月怜”的纸条,淡淡道:“这是从花绮的尸体上发现的,上面写着杀手的下一个目标,这正是我们来到此地的原因,而我们刚进来就看到刘主事在凌虐月怜,刘主事当有以教示。”

  “冤枉!这是诬陷!”刘复同脸上再无血色,不过习惯使然,嗓门仍旧极大,把大殿震得“嗡嗡”作响。

  第八天养开口道:“并非我们故意怀疑刘主事,而是刘主事一再阻挠办案,让我们不得不怀疑。”

  刘复同习惯地把头猛地扭过去望向第八天养,可就在目光一碰间,他立刻气馁了。

  不是第八天养的修为多高,而是此时他只有孤身一人,亲近心腹没有一个在跟前,如何也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。

  刘复同只能把目光转向了齐玄素:“魏法师,你答应要破案,你应该知道我是冤枉的,否则我也不会给你那块牌子。”

  齐玄素没有肯定苏染和第八天养的说法,痛打落水狗,也没有为刘复同辩驳,只是说道:“我们还是听听刘主事怎么说,然后再下定论也不迟。”

  第八天养从齐玄素的态度中,察觉出几分不寻常,点头道:“也好。”

  苏染见齐玄素和第八天养迅速统一了意见,也没有坚持,道:“那就请刘主事教示吧。”

  刘复同深吸了一口气:“我与月怜……是有不正当关系,这一点,我认。可要说我想杀了月怜,还有那十几个人都是我杀的,实属冤枉。”

  “哪里冤枉?”齐玄素问道。

  刘复同不愧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人,已经是冷静下来:“凶手留下纸条说下一个目标是月怜,那么你们大概率会来寻找月怜,如果我是凶手,就该玩一出调虎离山,等你们来找月怜的时候,趁机去杀别人,而不是被你们堵在这里,可见是凶手有意把你们引到这里来。这是第一条冤枉。”

  “再有就是,造下命案对我有什么好?上头追责下来,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这个主事道士,轻则职位不保,重则还要去风宪堂走一遭,哪有自己挖坑自己往里面跳的道理?这是第二条冤枉。”

  苏染淡淡道:“说不定刘主事是反其道而行之,想要玩一出灯下黑。”

  刘复同猛地望向苏染:“苏主事,同为道门弟子,相煎何急?”

  “什么叫相煎?”苏染语气转冷,“你若是洁身自好,不做出这样的丑事,谁能煎你!”

  刘复同不敢再与苏染对视,低声道:“我说的都是实话,你们不信,那就交由诸位高功裁决。魏法师,你也要替我辩冤!”

  说到这里,他又望向齐玄素。

  齐玄素根本不看他,转而望向苏染:“苏主事,刘主事所言不无道理,这里面颇多蹊跷之处,恐怕凶手另有其人,还是先将刘主事看管起来,从长计议。”

  苏染慢慢望向了齐玄素:“那就依魏法师所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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