荣国府,荣庆堂

  傍晚时分,夕阳余晖穿过屏风,落在地毯上,如笼金纱。

  贾母此刻坐在罗汉床上,身后丫鬟鸳鸯、琥珀等一众丫鬟伺候着。

  王夫人、薛姨妈坐在一边儿,凤纨、迎探、钗黛、湘云俱在一旁相陪。

  宝玉则被贾母搂在怀里,一张中秋满月的脸盘儿上,见着瑟缩之色。

  不远处的椅子上,一身儒衫方巾的贾政,手中端着盖碗茶,脸色不豫,目光时不时地看向宝玉。

  贾母恼怒道:「我的宝玉才好一点儿,你就让他跪祠堂?」

  原来,今日贾政离了书房,正好瞧见从黛玉院落里出来的宝玉,见其行走无恙,一下子就唤住宝玉。

  而后吩咐其跪祠堂、写检讨书。

  这也是当初贾珩给宝玉定的悔过任务。

  贾政道:「当初珩哥儿说过,这个绝不能省了,现在我瞧着他身子灵便了许多,也该早些完成此事,等过几天就到族学的崇文馆读书。」

  「他才好不久,就不能等几天?」贾母作恼道。

  贾政放下茶盅,冷冷看了一眼宝玉,道:「就是现在写才好,省得好了伤疤忘了疼。」

  贾母:「……」

  贾政道:「母亲,宝玉不能再那般浪荡下去,我想着,这一二年,就给他定一门亲事,他如果成了家,心思也就定了下来,再考取功名也不耽搁。」

  贾政越说越是觉得此策可行,郑重道:「等珩哥儿回来,我就和他好好商议商议此事。」

  鉴于自家大女儿已被误了终身,宝玉的终身大事还需及早定下,可不能再误了。

  否则,就他这样不知上进,女方一打听,婚事也是作难。

  王夫人闻言,捏着的佛珠微微一顿,心头闪过一道亮光。

  如是那位珩大爷操持宝玉的亲事,不说给她家宝玉找个郡主或者公主什么的,但起码也能寻个武勋之家的女儿。

  宝玉闻言,满月脸盘儿就是一顿,不知为何,心底隐隐生出一股恶寒,不由将目光偷瞧向黛玉。

  只见黛玉这会子正端着茶蛊,小口抿着,一张清丽小脸不见丝毫神色流露。

  「林妹妹冷着脸儿,想来是不愿见着此事。」宝玉默默想着。

  贾母却道:「宝玉将来的亲事,我另有计较,你又乱操着什么心。」

  她原本就想将玉儿和宝玉亲上加亲,只是考虑到玉儿身子骨儿差,可最近这段儿,她瞧着玉儿气色好了许多,不像以前那般病怏怏了。

  好像自从珩哥儿请了太医调养,就好上许多了。

  薛姨妈在一旁听着几人议论宝玉亲事,看了一眼在贾母怀中的宝玉,心头几乎毫无波动。

  可以说,经过贾赦父子流放,荣国公府没有承爵之人顶门立户,而宝玉又不爱读书,其婚恋价值在薛姨妈眼中一落千丈。

  至于金玉良缘,更是提也别提。

  贾母又看向贾政,指责道:「你在家里没事,就爱折腾我的宝玉,还有工部的差事,到现在也没个着落,究竟珩哥儿是怎么说的?」

  此言一出,王夫人面色微顿,抬眸看向贾政。

  贾政在家赋闲有段时日,目前不是在府中陪着几位清客相公下棋谈天,就是帮着经办园子中的采买之事。

  后者,倒还锻炼了一些实务能力。

  贾政叹了一口气,道:「子钰现在忙着忠顺王府的案子,这桩案子怎么也要过一段时日。」

  王夫人闻言,面色顿了顿,心头欣喜稍去。

  就在荣庆堂中众人为政老爷的仕途心潮起伏时,忽而外间一个嬷嬷上气不接下气,进来禀告道:「老太太,宫里天使……来,来传旨了。」

  贾母面色微顿,对着贾政诧异问道:「天使这时候过来做什么?」

  一时摸不着门道。

  其他人同样面面相觑,不明所以。

  王夫人猛然看向老神在在的贾政,忽而福至心灵,惊喜道:「老太太,难道是给老爷升官儿的旨意?」

  贾母呼吸一滞,心头大喜,面容上现出笑意,说道:「那这样一来,可真是一桩喜事了。」

  贾政面色虽勉强保持着从容,可心跳明显加速了几分。

  如是升官的圣旨,也该是了,工部两位堂官儿连同大批员吏被下狱,据说部务一片混乱,也该让他过去主持……任着差事。

  只是子钰先前为何没有向他提及?

  也是,大局未曾抵定之前,贸然提前透露人事,不太妥当。

  贾政这几天,得益于贾珩先前的不断提点,也渐渐对官场门道有了一些了解。

  贾母又笑道:「这般的喜事儿,那可得好好庆祝才是,凤丫头,请戏班子好好热闹热闹才是。」

  一时间,此言一出,荣庆堂中似乎被欢喜的氛围笼罩。

  薛姨妈笑着凑趣儿道:「倒不知升着几品官?」

  王夫人想了想,脸上见着喜色,说道:「老爷先前是员外郎,工部那么多人都牵涉到皇陵案中,唯独老爷两袖清风,想来不会只升一级,如连升三级……莫非是侍郎?」

  因为一直期待着贾珩帮着贾政升官儿,这几天王夫人也偷偷打听了六部的一些官职品级,知道侍郎是大官儿。

  「侍郎?这是几品?」薛姨妈诧异问道。

  「这是正三品的堂官。」王夫人低声道。

  贾政听着周围的议论,心头也有几分欣喜,只是仍有些不确定,叹道:「部堂高官,需得廷推,如能迁转一级,任为一司郎中,已是皇恩浩荡,不奢他想了。」

  说着,贾政起身道:「母亲,天使不好怠慢,我现在去接旨。」

  然而,那嬷嬷一时正喘着气,见堂中几个主子根本不等自己说完,已经兴高采烈议论着,越听越是心惊肉跳,暗道一声坏了。

  但这时也不好隐瞒,苦着脸说道:「老太太,圣旨是给着东府的,听说是为东府秦大奶奶封着诰命夫人的圣旨。」

  贾母、王夫人、贾政:「……」

  王夫人:「??」

  合着说了半天,欢喜错了?

  也是因为刚刚提及贾政升官之事,又被王夫人这般一提,贾母一应和,自然都被集体带偏。

  此刻,荣庆堂中可谓尴尬到了极致,可以说几乎空气中都洋溢着尴尬、丢脸的味道。

  王夫人一张脸又红又白,只是臊的慌,只觉一辈子都没有丢过这么大的脸,此刻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。

  而薛姨妈其实还好一些,方才仅仅附和两句,只是笑容凝滞在脸上,张了张嘴,哭笑不得。

  宝钗莹澜如水的眸子看了一眼自家母亲,暗暗叹了一口气。

  好端端的,妈也不等人家说完,就去凑趣儿,现在闹了这么一个乌龙。

  凤姐看着这啼笑皆非的一幕,嘴角抽了抽,好悬没笑出猪叫,不由看了一眼那嬷嬷,暗道,过几天只怕要打发的远远了才是,这大喘气……

  黛玉星眸也闪了闪,拿着手帕捂住嘴儿,忍得难受,娇躯微微颤抖。

  探春在一旁掐了掐湘云的胳膊,给湘云使着眼色。

  分明是提醒湘云这时要格外注意表情管理。@精华_书阁…j_h_s_s_d_c_o_m首.发.更.新~~

  「三姐姐,你掐我做什么?」湘云红扑扑的苹果脸儿上现出一丝无辜,压低声音说道。

  探春:「??」

  心道,我那是提醒你,别不该笑的时候笑,你昨个儿还笑二太太呢。

  事实上,原着中凤姐说龄官扮相活脱脱像黛玉,众人都笑而不语,只有湘云心直口快,道破天机。

  但湘云也不是真的缺心眼,这时候见贾母都尴尬的不行,自不会发笑。

  只是二人对话声音虽轻微,却在此刻的荣庆堂格外清晰,众人不禁为之心头古怪,想笑又不敢笑。

  好在贾母有着经验,面色变幻了下,压下心头的异样,连忙问道:「珩哥儿媳妇儿原是二品诰命,现在是封诰命,难道是一品?」

  说到此处,自己先是一惊。

  探春接话说道:「珩哥哥现在是一等男爵,这是从一品的爵位,想来嫂子也早该封着一品诰命才是。」

  贾母道:「想来是先前刚封赏未久,这才下了圣旨。」

  宝钗正端着茶盅,抿了一口,水澜杏眸闪了闪,只觉心头有些不是滋味。

  一品诰命夫人,说来,她才嫁给他多久呢?

  嗯,这就是人自然而然的想法。

  如是贾珩与秦可卿结婚多年,大妇位置早定,旁人自然生不出别的念头。

  如今,少女不可能不去想,真论起来,她也不过才晚认识珩大哥几个月。

  夜深人静之时,未尝没有思量过,如当初早一些上京,许今日封着诰命的……

  薛姨妈看着那嬷嬷,目光失神,暗道,这珩哥儿媳妇真是命好。

  王夫人面色淡漠,心头闪过阵阵烦躁,捏着佛珠的手都为之用力,骨节发白。

  封赏诰命,他不是抄检着忠顺王府吗?这忙着自家的事儿,倒是不落,老爷的事儿,反而没见惦念着,让她丢这般大的脸!

  贾母笑了笑,说道:「这是好事儿,一品诰命,这可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封赏,有没有说因着什么?」

  凤姐闻听此言,方才的好笑之意散了许多,而丹凤眼却现出一丝羡慕,心思复杂。

  这才多久,可卿已是一品诰命了,真是妻以夫贵,问题如说患难夫妻,也谈不上,毕竟可卿也没过门多久,真真是命好了。

  而且,还是摸着骨牌就将一品诰命夫人收入囊中。

  那嬷嬷这会儿已是提心吊胆,唯恐再有什么乌龙,连忙一口气说完道:「老太太,听说皇后娘娘还赏了两大车东西,听说那位夏公公还说这次封赏另有名堂,说是昨个儿珩大奶奶识大体,没有见着那些过来求情的诰命。」

  贾母:「??」

  这什么意思?

  是了,昨个儿珩哥儿媳妇没有见着那些求情的诰命夫人。

  她虽然见着了,可也没给人办事,她就不识大体了?

  贾政闻言,心绪也恢复如常,道:「母亲,昨日京中几家诰命过来求情,想来此事为宫里知晓,降下圣旨嘉奖。」

  这般说,其实也是为刚才的「失态」找补。

  方才真是太不应该了,贾存周啊,贾存周,逢大事需先静气,如淡然处之,何有方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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